钟锐趴到五线谱上,用手指一格一格地数了数。丁丁说得对,他颇意外地看了丁丁一眼,但仍不失家长的威严:“弹吧……你现在的关键不是视谱,是手形!”
丁丁弹琴。钟锐一会看看笔记本一会看看丁丁。他又认为丁丁不对了:“停!……我说,你怎么这么笨呢?”
“那你弹一个!”
“是你学琴还是我学琴?”
“那你还不如我呢凭什么管我?”
钟锐气得恨不能揍这个小子一顿。
钟锐在厨房里做饭,一边仍监督着丁丁练琴,琴声一停他就叫“怎么不弹了!”琴声再起时他很满意。他正在做意大利面条:先把圆葱青椒炒炒,再放上切好的火腿,加上水;水开了下面条,最后浇上点番茄沙司;饭菜一锅就出来了,色香味俱全还有营养。
琴声又停了,钟锐充满威胁地:“丁丁!”
仍没有琴声,钟锐大步走出厨房,正好看到丁丁。没容他开口,丁丁甚是得意地说:“小姨来了!”他话音刚落,晓冰出现在丁丁身后。
“晓冰!”钟锐非常意外,“没吃饭吧,来来来,一起吃,尝尝我的意大利面条。”
丁丁叫起来:“又吃意大利面条!难、吃!”
晓冰笑了起来。钟锐瞪了丁丁一眼:“你练你的琴去,小姨来了跟你没关系!”丁丁怏怏地走了。
片刻后,听着琴声响起来了,钟锐这才转过脸来,自嘲地,“这孩子,惯得没个样子,真让我费心。”
“行啊你现在,姐夫。”从何涛出事,钟锐又重新在她们家出现以后,晓冰就开始对钟锐沿用以前的那个称呼了。
“那是!这个家现在我是一把手!看看,你到处看看,看看我建立起来的新秩序。当这个一把手,不容易……”
晓冰四处看看,最后目光落在茶几上一堆已经干了的果皮上。
钟锐不好意思了,弯腰把水果皮胡噜到掌心里,说:“当然,也不是说就十全十美了……你这么晚来,有事儿?”
“跟你告别。”
钟锐吃了一惊。何涛死后,晓冰决定出国,他本来以为她不过这么一说,等缓过一段时间,她就会算了,不料她真的要走。他喜欢晓冰,疼她,视如自己的亲妹妹。但事已至此,他不想流露伤感,便笑着说:“什么时候的飞机?我开车送你。”
“……有人送。”
“谁?”
“……沈五一。”
钟锐的心沉了沉。如果晓冰真的是他妹妹,哪怕仍是他的小姨子,他也一定会对这件事加以阻拦的。沈五一年龄比晓冰大近一倍呢,这姑且不说,别的方面,除了有钱,他哪里配得上晓冰?但关键的问题是,晓冰不是一个贪钱的女孩子。那她为了什么?
“晓冰,沈五一……”
晓冰飞快地打断了他,“他是好人。他帮了我很多忙。就连我结婚买的那些家具,都是他帮忙买的。这次出国,又是一大堆的事儿……”
“怎么不告诉我?”
“你们都忙。还有,去澳洲的机票钱,也是他垫付的。他还给我买了很多东西,都是些必需品。我没有钱,所有的钱,包括卖家具的钱,都给何涛的爸爸妈妈寄去了。我妈妈是工薪阶层,你最近也不顺。但是我又必须出去,要不,我忘不了!……”
钟锐的心在胸腔里隐隐作痛。
“晓冰,你打算跟他,”他停了停,“到什么程度?”晓冰踌躇着没有立刻回答。那天,当沈五一把机票和证件交给她时,她曾跟他说:我们结婚吧。他微微一震,片刻后才回答道:不必。所有的钱,都算我借给你的。晓冰说缺钱的人多了,你凭什么单单借给我?他反问,所以你提出结婚?夏小姐,结婚不是儿戏!晓冰告诉他,我现在很理智。他说他需要的是感情,是跟他朝夕相处生儿育女白头到老的那种感情。晓冰有些生气了,说你不能要求别人没有的东西!沈五一一句话就把她噎了回去,他说:我没有要求你。晓冰没话了,好半天才说,到那边后,她将边打工边学习,挣钱还给他。他说很好,我等着。
他拒绝了她的建议,但是她仍不想欠他的情儿。她想:即使将来还钱,现在她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。她已经决定了她的偿还方式,但这无法对钟锐说,她难以启齿。
她转移了话题。笑嘻嘻地,她说:“哎,姐夫,该说说你们了吧。”
钟锐警惕地:“我们?我们是谁?”
“别装了。看你们最近的迹象,好像还有戏嘛。主动点好不好,你是男的。”
钟锐同样笑嘻嘻地回答:“我是男的我清楚。问题是,我认为我是否还有这个资格。”
“跟你说正事呢,严肃点行不行?”
“嗬,我们晓冰真的长大了,也知道严肃了。”
晓冰生气了:“不跟你说了,走了。”
“晓冰!”见晓冰站住了,钟锐走过去,双手扶住她的肩,让她面对自己,“我们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,多关心一下自己,去一段时间就回来,让我们早点看到早先那个快快乐乐的晓冰,嗯?”(一五○)